黑夜里,泻湖海面上的渡轮彻底成了主题乐园里汹涌翻滚的海盗船。这是夏末初秋威尼斯海面难得一遇的暴风雨夜,水道上娇气的游艇被狂风残暴的撕来扯去,街道上的路人慌不择路奔跑片刻后,被随之而来的倾盆大雨打到放弃了抵抗。大自然以简单粗暴的方式,在本届威尼斯电影节走完前半程之时来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像是为挽救丽都岛上愈发冷清的人气似的。
情况如同诸多媒体唱衰的那样,威尼斯电影节正与这些水面上的小岛一样,一步步下沉。所有单元都没有称得上大师的导演作品入围、红毯上撑场面的好莱坞明星屈指可数、每场放映都能空出好多座位、记者们几乎不再需要抢着去新闻中心里占座……
然而,与银幕外凄冷场面相悖的,是银幕里精彩纷呈、让人不得不拍手称喜的影片成色。这个世界上历史最悠久的电影节,始终在坚守自己超越时代的艺术品位,并坚持鼓励着电影人的实验精神,这让它在某些年代看似陷于低谷,却也不免是在为发现和推广新电影养精蓄锐,直至好收成来临时,让影迷拱手承认:姜还是老的辣。
到意大利当地时间9月1日零时止,20部主竞赛电影已相继亮相了11部,按较为粗糙的分类法,大概可以体现为记忆大屠杀、深入问题心灵、呈现现实难题等三类。当然,青菜萝卜的差异性口味,总是让它们只能各入不同观众法眼。

《沉默之像》追忆印尼大屠杀
追忆屠杀灾难类:纪录片《沉默之像》震撼人心
关于一战时奥斯曼帝国对亚美尼亚族裔赶尽杀绝的电影,一直在欧美以控诉的方式少量存在着,但在土耳其国内却依然是个缄默百年之久的绝对敏感话题。因此,转由土耳其裔德国名导费斯·阿金进行表达,似乎也就有着某种程度上的政治安全性。不过,这位电影节得奖专业户这一次的历史野心似乎有些过大,并不能被新作《切口》整体薄弱的故事所承载。他几乎把自己的经典作品《在人生另一端》中的剧情架构整个挪到新作中来,可是这显然不适合用来讲述百年前屠杀亚美尼亚人这样宏大的题材上,因此一个幸存者的寻亲历程,演变成一场毫无节制的冒险电影,丧失了这类题材最该具备的批判力度。
法国导演大卫·奥霍芬的《远离人类》,改编自哲学家阿尔贝·加缪1954年的短篇小说《来客》,同年11月,反殖民争独立性质的阿尔及利亚战争,全面在该国的民族解放阵线和法国殖民军队间爆发。这则关于一个宪兵抓住一个当地杀亲凶犯,将其移交给一位法裔乡村教师,送往附近城镇进行判决的故事,也就在某种程度上,预言了战争的不可避免。电影中提及于1945年5月8日发生在东部城市塞蒂夫的大屠杀,这是欧洲反法西斯战争结束的胜利日,也是谋求独立的阿尔及利亚人遭到法军轰炸的悲剧日。
最为出色的,当属今年被提名奥斯卡最佳纪录片(《杀戮演义》)的导演约书亚·奥本海默,与前作极具关联性的新片《沉默之像》。这一次,约书亚从受害人视角入手,杜绝了其他形式主义的艺术手段,而更深邃的呈现在一个黑白颠倒、凶手掌权的社会里,幸存者是如何生活在恐惧当中的。片中那位勇敢追寻真相的主人公Adi,并没有经历过大屠杀,而是痛失长子的母亲若干年后才生下的“替代品”。通过与约书亚的认识和交往,他看到了导演从2003年到2005年拍摄的右翼行刑队之“表演证言”,其中的不少“表演者”还继续出现在这部《沉默之像》中。这些素材,或许是促使Adi想要寻找哥哥死因的导火索,即便他与哥哥从未谋面。他不想复仇,只是想在刽子手们升天前,从他们或亲人的嘴里听到一句“对不起”。

深探问题心灵类:《鸟人》上演中年危机 《曼戈霍恩》关注老年抑郁
墨西哥导演亚利桑德罗·冈萨雷斯·伊纳里图的开幕电影《鸟人》,以令人叫绝的十来个跟拍长镜头,讲述了一个虎落平阳后、超级英雄也需要吃喝拉撒的故事。电影里,曾因真人漫画电影《鸟人》大红大紫的Riggan,渴望通过更显文艺范和扎实演技的百老汇舞台,让公众重新认识自己,他与关系纠结的女儿、狐假虎威的戏霸,一同步入雷蒙德·卡佛短篇小说《当我们谈论爱情时我们在谈论什么》改编而成的戏剧舞台上,在戏里戏外都形成着激烈冲突。有意思的是,Riggan的扮演者,正是曾主演1990年代初两部《蝙蝠侠》的迈克尔·基顿,过气、臃肿、中年危机、家庭烦恼,都让迈克尔和Riggan的处境产生奇妙的互文性。